《陳雷文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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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牛káng

作者 陳雷 2008.10.26

阮阿公名寶，kanna阮阿媽叫伊這個名。庄裡ê人攏叫伊「牛伯 a」，大概是伊生作四壯，烏koh大欉，pak肚圓圓若牛ê關係。上蓋好性地，不時笑gigi，bē輸五歲gín'á,m̄ bat看伊受氣過。Kanna有一回，hit個坤a ài chhitthô,無去學校，tī溪溝sńg水hō͘伊看著，叫來問：「坤a，你thài無去學校？」坤a chhìnchhái應：「牛伯a，我無鞋。老師m̄ hō͘我去上課。」「按呢o͘h？來，牛伯a chhōa你去買一雙。」成實拖坤a去宏a hia買新鞋。隔轉日，又koh溪溝á遇著，叫來問：「坤a，你thài無去學校？」坤a mā是chhìnchhái應：「今á日siuⁿ熱，老師講會使hioh睏。」「按呢o͘h？來，牛伯a ham你來去問老師。」一手kā坤a giúleh，一路pái腳thōng來到學校。Thài有影？規班gín'á攏teh上課。老師問：「坤a，ah你m̄是講人艱苦，beh轉去hioh睏？」這回阮阿公tō成實無歡喜，kā老師吩咐：「坤a若koh無來上課，你kā我通知。」坤a tòa tī阮tau後壁，in母a tī市á賣菜無êng,尾a the̍h鞋á錢來還，阮阿公講：「月a，你賣菜無êng,恁坤a愛chhitthô,我來kā你鬥張持。」koh講：「Gín'á當teh大，he鞋á liâmmi tō bē穿得。」Thài會beh kā the̍h鞋á錢？

龍叔a講beh掠牛，念真久a。這日去發a hia看牛，價數攏講好勢，kéng一隻赤牛母kap一隻牛á kiáⁿ。He牛放tī牛埔看活過日，自由走。龍叔a問：「明á chài來，牛beh按怎掠？」發a pok一嘴薰，割一把甘蔗尾，gīmtī手裡ná ia̍t ná hiu：「牛來，…牛來，…」像teh唱歌á戲。成實he牛chhōa牛á kiáⁿ tō óa來，牛舌tn̂gtn̂g來giú蔗尾。發a講：「明á chài,你tho͘lakhuh駛來，牛索kho͘轉去tō是。」

隔轉日，龍a駛一台tho͘lakhuh來，紅kìkì ê細隻Tho͘iotah。發a pok一嘴薰，割一把甘蔗尾，一手gīm牛索，khiā hia ná ia̍t ná hiu：「牛來，…牛來，…」像teh唱歌á戲。He牛母近視，chhōa牛kiáⁿ óa來，beh到a才看著發a手裡一khûn牛索，soah停腳m̄行，頭oatleh作伊去。發a看牛去，作後面ná hoah ná趕：「牛來，…牛來，…」。He牛拍著驚，青狂走，二個jiok一睏，掠無牛。龍a講，明á chài叫阮海a來鬥圍。

透早ham in後生清海a、厝邊大鐘來掠牛。這回hia̍h á頂pak面巾，bē輸giâ 媽祖扛轎，按算beh大hut一睏。發a又koh手裡一把甘蔗尾、一khûn蔗索，khiā hia唱：「牛來，…牛來，…」牛母行óa來，近視看著牛索，chahng拍著驚，oatleh又 koh走。四個人taⁿ好a作一睏jiok。隨tō pháiⁿ天siàng大雨，pinpin piàngpiàng,liâmmi土腳路糊á moâi,人kap牛漿漿，牛頭、牛尾溜khah滑he ho͘溜，掠thài會tiâu!發a hoah：「牛kiáⁿ先圍！」Chhîⁿ óa去，二個ián頭，二個koāi腳，phiâng…一下siàng tī土腳。趕緊牛索liù來捆，四腳pa̍k粽，捆作一kōaⁿ。Hiⁿhiⁿ hàiⁿhàiⁿ，搖搖háinhián扛上tho͘lakhuh。牛母看牛kiáⁿ hō͘人扛上車，khiā hia háu;「m̄ môa,…m̄ môa,…」頭犁犁，soah來cheng tho͘lakhuh。牛母有kǹgphīⁿ，發a giú牛索，tioh牛phīⁿ。另外hit 3個ùi後面sak牛khachhng，按呢sak一下thōm一步，舞一晡才上車。

轉來到the̍h'á,he牛原在釘腳m̄行。一個tio̍h牛phīⁿ，三個sak牛khachhng，一枝竹槌á ná摃ná hoah：「牛行，…牛行，…」Tú好阮阿公ùi hia過，óa來看牛，牛也kā看。阮阿公講：「趕緊，龍a m̄通摃牛。」龍a應：「牛pháiⁿ tio̍h教示。」阮阿公講：「牛母有身。」龍a驚一tiô,taⁿ好a，買一隻送一隻。竹槌á放leh，kā牛講：「Aiioh，我m̄知你牛á有身。…清海a，緊去割一把蔗尾來飼牛。」阮阿公so牛phīⁿ，giú牛hīⁿ來嘴邊，m̄知nauh 一句啥物好話，he牛母尾á sut一下，tō起行。阮阿公看牛kiáⁿ倒tī土腳，四腳pa̍k粽捆一kōaⁿ，規身軀漿糊糊，問：「龍a，che牛kiáⁿ作pháiⁿ犯啥罪？」龍a講：「Ah to狗怪m̄行。」阮阿公講：「你四腳kā pa̍k一kōaⁿ，khiā to bē khiā,beh按怎行？緊tháu開！緊tháu開！」索á tháu開，牛á hu̍t一下khiā 起來。二蕾牛目掠阮阿公釘，雄雄hīⁿ á gia̍h直直，尾á khiàu koânkoân,頭犁犁，chôngleh tō jiok來beh tak。阮阿公若像早tō知，閃一下身，koāiⁿ一枝腳，牛á siak tī土腳。He牛翻身peh起來，又koh jiok來tak。阮阿公伸一枝腳，牛á又koh koāiⁿ tī土腳，四枝khōng腳khiàu｡翻身liòng起來，氣kah目睭紅kiki、血獅獅。M̄認輸，「mmô͘｣一聲，又koh chông來。Ná知又koh koāiⁿ一下，siàng tī土腳喘。Tok強peh起來，khiā hia thó͘khùi,雄雄頭垂落，嘴nōa直直tin，soah定定chhāi hia，無koh來jiok。阮阿公看牛m̄來，罵一句：「你牛青蕃！」進前一步，牛á退後一步，進前二步，牛á退後二步，直直退到竹抱腳，無位通走。阮阿公行óa去，一枝牛hīⁿ tioh來，好禮kā問：「Taⁿ你beh koh狗怪？」牛á m̄應，頭chhihchhih，尾tūitūi,四腳phi̍hphi̍hchùn,強beh un落去。

Hit暗the̍h á內linlòng叫。透早起來巡，一腳a鉛桶，chàm kah mimi mauhmauh，昨暗m̄知tó一隻惡牛發性地！kā看，牛母、牛kiáⁿ攏ku tī竹抱腳hioh睏。龍a竹槌gia̍hleh beh去問牛。Tú好阮阿公來，叫伊：「龍a，牛á有乖？」龍a應：「牛pháiⁿ，一腳a鉛桶chàmchàm破。」Ná講ná開籬笆門，猶未赴關，he牛á已經衝出去，頭無回，腳無停，直直chông,khah慘是牛蜂釘著牛lānpha。直透chông到大路尾，才停腳hioh喘。龍a ná hoah：「你這隻惡牛！」Gia̍h ná jiok。阮阿公kā giúleh，講：「Che牛猶細漢，用講ê,mài用摃ê｡」「用講ê?！牛伯a，你gâu,你去kā伊講。」Che牛母看牛kiáⁿ走出去，óa來籬笆看。阮阿公一枝牛hīⁿ giú來，嘴邊細聲nauh一句，m̄知講啥好話，he牛嘴舌thóng tn̂gtn̂g來chūiⁿ伊ê手，尾溜ná ia̍t,行來大路頭，大聲叫：「mmô͘,…mmô͘,…」牛kiáⁿ聽著牛母叫，頭giâ起來，khiā hia想一晡。He牛母koh叫，雄雄牛kiáⁿ頭犁落，四腳相jiok koh chông倒轉來。龍叔a驚牛tak，bih tòa籬笆後hoah：「閃！緊閃！」阮阿公作伊khiā hia pok薰。He牛kiáⁿ顧chông無顧看，chiⁿ著牛母khachhng，差一sut á poa̍h倒。頭àⁿ落去，tōng牛母pak肚，beh suh奶。牛母m̄ hō͘ suh，作伊行。牛kiáⁿ tòe後壁jiok，chông入來the̍h á內。這時龍叔a ùi籬笆後探出來，問講：「牛伯a，你是kā牛母講啥好話？」

古早羅漢內里門chia，山內龍眼、soāiⁿ á種真chē｡阮阿公少年ê時山內作sit種果子。阮阿媽講：「少年ê時外緣投leh，kanna伊一個鬍鬚，大家攏bat伊。」

Hit chām當熱人，這日tī山內hō͘牛tak著。「Thài會hō͘牛tak著？」「Hiohlah。阿福伯a hit隻老牛káng tak著。」「老牛káng pháiⁿ性地？」「M̄是，牛káng拍著驚。」「拍著啥物驚？」「恁阿公，hit日過年，tī山內放炮á｡」「山內過年放炮á hō͘啥人聽？」「M̄是beh hō͘人聽。Tō是驚人聽著，才去山內放。」koh kā問，過來嘴soah thīⁿ起來，攏m̄ koh講，kanna應：「恁阿公、鐵齒koh頭殼tēng!」

走去問阿公：「你少年鬍鬚足緣投？」伊笑笑a應：「恁阿媽kā你講ê?」「阿公，你tī山內放炮，beh hō͘啥人聽？」「恁阿媽kā你講？」我搖頭，「伊講你鐵齒koh頭殼tēng｡」伊一枝粗手若鐵杷，牽我樹á腳坐。「來，阿公講hō͘你聽。」這時中晝日當khiā,伊hia̍h á汗直直sôe,瓜笠á the̍h tī手裡ia̍t｡「M̄是山內放炮，是去試炸彈。」「是按怎beh試炸彈？」「Beh去炸電塔。」「啥物電塔？」「Hit陣咱chia山內入去，有一枝軍用ê無線電塔。」這chām新聞攏teh報，美國恐怖份子炸大樓。「你敢是美國恐怖份子？」伊起愛笑。「M̄是恐怖份子，阿公是反對蔣介石份子。」「蔣介石是啥人？」講tō是阮學校內拜ê蔣總統。「蔣總統？你是按怎beh反對伊？」「伊真pháiⁿ。」薰the̍h出來pok，koh講：「實在真pháiⁿ，人世間ê魔鬼。」「總統作無好，thài無愛選舉hō͘伊無tiâu?」阿公hàiⁿ頭，若像beh笑koh笑bē出來，講in hit時無選舉。Che我想無，若是無選舉，總統按怎來ê?「伊按怎足pháiⁿ？」「Thâi真chē人，掠真chē人，kā台灣人準牛馬駛。」「阿公，阮學校講蔣總統上gâu｡」阿媽講阿公鐵齒koh頭殼tēng,敢是這個關係？

「牛káng tak tī tó位？」伊褲腳le̍k起來，腳肚烏烏一大khî,腳肚肉siah一半，tō是按呢行路páiⁿ腳。「牛pháiⁿ性地？」「牛聽著炮，hiahN著驚，起牛瘋，來jiok阿公。」「Ah來leh？」「Ah來阿公青狂走poa̍h倒，hō͘牛tak。」「Ah來leh？」「Ah來阿公腳好了，去chhōe牛，kap伊參詳。Kā伊講，牛a，我寶a kap你仝款，hō͘人作牛款待，kǹgphīⁿ拖leh行，你敢無看著？據在人beh掠bêh thai。Taⁿ chitmá,我寶a m̄願作牛hō͘人欺負，beh來去pōng電塔，kā in教示。寶a試炮pōng大聲，牛a，你m̄通驚。…你ài知影，寶a kap你仝款，咱攏是牛，…」Chhōe牛講幾lōa擺，hē牛顧食草，m̄知聽有無？

「Ah來leh？」Ah來阮阿公有一日ùi牛灶過，外口一隻牛pa̍k tī牛khit，mmôa,…mmôa…，teh叫。He聲真熟sāi,阮阿公kā看，taⁿ怪a，tō是伊，阿福伯a hit隻老牛káng｡Ah thài會m̄知死來tī這款所在，等beh hō͘人thâi?Óa去問牛：「Chia啥物所在你敢知？Thài會來tī chia創啥？」牛伸舌來chhūiⁿ伊ê手，目睭teh講：「我kap寶a仝款，作牛kǹgphīⁿ，hō͘人掠，hō͘人thâi｡」阮阿公驚一tiô,緊入去牛灶chhōe頭家，問講：「石a，你外口hit隻牛，敢m̄是阿福伯a ê?」「Hiohlah，內面chín無êng,小等tō輪著伊。」「Liâmmi teh beh thâi?」「Ah無敢beh chhāi hia拜公媽？」阮阿公著急，kā參詳：「石a，che牛老a，也無作啥物pháiⁿ，犯啥物罪，sán kho̍kkho̍k無油無肉，thâi也無利，khah輸來賣我。」現金tu hō͘伊，牛牽轉去山內放生食草。過來kap牛上熟sāi,soah學會曉聽牛話，mā會曉講。

結局beh 40冬前a，阮阿公無去炸電塔，教示蔣介石。因為伊進前試炸彈，取炮心作炸藥，hit chām炮á買siuⁿ chē,賣炮ê嫌疑，驚連累著，去密告。所以未曾去炸tō hō͘蔣介石ê jiàupê'á掠去。判15冬，若牛á關10冬，蔣介石死ê時才「大赦」放出來。

「阿公，我敢會使騎牛á kiáⁿ？」「你beh騎牛，ài先去問伊。」「Beh按怎問牛？」「先kap伊作朋友，kap人仝款。」「阿公，你教我講牛話。」伊一枝粗手若鐵杷kā我ê肩胛掠leh，「m̄ mô͘,…」一聲足大聲，哈、哈、哈直直笑，笑kah khuhkhuh嗽，笑kah流目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