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台語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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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譜 . 譜略代序散文集「新遊牧民族」

作者 李勤岸 2007.09.09

我m̄捌看過阮阿祖。聽爸爸講伊活到真老真老，那親像活到九十外外外，常常講伊有看著人beh 來接伊轉去。結局是按怎hō͘人接轉去ê ，無人知道，那親像家己感覺講活傷老啊，就轉去啊。嘛無聽講有破啥物病。

爸爸講伊猶會記得真清楚 ê 一chân 代誌，就是阿祖八十幾歲猶koh 上報紙。有一工，伊去「茶店仔」坐 ，hō͘警察臨檢掠著，tō上報啊，講「八旬老翁 李 x老風流喝花茶」。

阿祖李超應該算是貧農，有可能是世代貧農，連族譜嘛無，無法度查起。嘛可能只是漢化ê Silaya大目降社ê 平埔族。 台南新化是以前Silaya平埔族大目降社 ê 故鄉。現在已經無半個平埔族啊，攏漢化啊，算是「新漢化」ê ，所以號做「新化」。

阿祖娶過二個某。大查某祖生阮阿公kap 二叔祖就過身，二查某祖後來koh 生八個囝仔，阿公排行老大，規家伙仔有 十個兄弟姊妺六個查甫ê ，四個查某ê 。

阮阿公叫做李相，大家攏叫伊「大海伯啊」。以前歌仔戲每遍若唱到「將咱ê 過去攏放hō͘江洋大海」，伊就緊接leh 講：「M̄通喔! 我無愛喔!」。參阿祖真無仝，阿媽講「Bat有查某招伊入去甘蔗園伊嘛m̄敢」。 伊現chú時已經八十七歲。雖然中風，不過精神猶真好，真認真teh 做復健，而且進步真濟，已經會當用拐仔行路行十分鐘。逐工攏急beh 緊好起來，會當家己騎腳踏車，像以前按呢，四界去看親情朋友，koh beh 去夏威夷chhitthô 。

伊講自頭是tòa tī chitmái 新化街仔八堡清水寺附近。伊講清水寺的來源，是有一個囝仔真骨力、有孝，有一kái ，hiâⁿ燒水beh hō͘阿爸、阿母洗身軀，因為無柴通hiâⁿ，就kā kha伸進去hiâⁿ，結果規個人都燒燒去啊，tòe 火灰升天、做神啊。伊講ê 時候，家己感動kah 強強beh 哭出來。

阿公嘛是貧農，上早是佃農，「耕者有其田」了後才有三分地，嘛是猶足散。 佳哉阿媽誠gâu hōaⁿ家，後來才有家己ê 厝。阿媽是ùi 「山仔腳」嫁過來ê ，「山仔腳」聽講十幾冬前猶有「平埔番」，可能阿媽是Silaya母系社會ê 後代，tī厝裡親像家長。但是嘛有可能按呢，take koh 是後母，所以hō͘人「苦毒」，尾ah煞hō͘人趕出去。阮爸爸寫過一首詩紀念伊，我kā抄tī遮：

阮阿母ê 名

阿母姓陳, 單名去 嫁hō͘阮老爸姓李 煞叫做「李陳去」 意思無通偌好 運命無通偌好

其實, 阮阿母本成是叫做「去啊」 伊是叫做「氣啊」 In兜生一kōaⁿ查某囡仔 In 老爸氣kah活beh死 就kā 伊號做「氣啊」 阮有一個阿姨叫罔市啊 有一個叫罔腰啊

其實, 除了去看病 無人叫伊「李陳去」 除了身份證及掛號證以外 伊有兩個名 阮兜這旁ê 人攏叫伊「pù 啊」 阿母猶未嫁來阮老爸in 兜 有一工, 按田裡作穡轉來 看著khǹg tī大廳人hēng ê 大餅 聽講beh 嫁hō͘ 一個前人仔囝 煞放聲哭, 那親像m̄是teh 辦喜事 一個面àutūtū那新婦仔 「Pù啊」就按呢hō͘人叫一世人

Hō͘人苦毒kah 尾啊koh hō͘人hò͘出去 Tòe in 出來ê 干單一塊碗一雙箸 就按呢翁仔某苦湯lim bē離 蕃藷籤攪鹽花仔 目屎做飯吞

阮老母in 後頭厝攏叫伊「看啊」 有時叫伊「金看啊」 阮外公外媽真少來kā伊看 若有來嘛是大家你相我我相你 目屎含hō͘ tiâu咧 阮大姨卡捷來 姊妹仔卡有話講 Tâu 仔魚煞食bē了

阮老爸有時叫伊「Pù 啊」 有時叫伊「看啊」 翁仔某拍拚作穡 無暝無日 儉腸neh 肚 M̄甘願hō͘人看衰 阿母勤hōaⁿ家 Hak 田hak了 koh hak 厝 囝仔chhiâⁿ了一個過一個

阿母真早就來過身 骨頭灰khǹg tī開元寺 做忌彼一日 無讀過冊ê 阿爸 看著神主牌頂頭阿母ê 名 一直番咐顧靈厝塔彼個師父 愛kā 阿母ê 名 Koh kā 寫hō͘ khah 明leh

1994年3月24日 Hawaii大學語研所


阿公有三個後生一個查某囝。爸爸排行第三。大伯、二伯攏無讀冊。大伯李迫生，嘛是作穡，koh 去兼自來水公司 ê 修理工來維持一家七個頭嘴。四年前賀伯颱風過無偌久，伊去修理水管，結果hō͘崩落來ê漉糊仔糜活埋，才五十七歲。

二伯李春，嘛無讀冊，做歹銅舊錫ê 古物商，人叫伊「烏肚啊」。阿姑李來枝，國小畢業了後m̄ tha̍k冊，去做女工，一年換二十四個頭家，四處流浪，最後tī台北khiākha，結婚，生育一男一女。

爸爸生性足愛讀冊，厝裡散，家己想盡辦法，拍工、借貸，一直讀到博士。伊高中畢業了後，無錢讀大學，先去做兵，退伍，做三冬推銷員，koh 重考大學。大學畢業，教七冬冊，koh 去美國讀碩士，回國了後，教五冬冊，koh 出去讀博士，讀七冬半才the̍h著博士學位。現主時tī美國哈佛大學東亞語文系教台語。伊 ê 一生顛沛流離、奮鬥不斷。伊愛好寫作，出過五本詩集，最近koh beh 出一本散文集「新遊牧民族」。這本散文集是伊二十一歲開始寫作到taⁿ所有華語散文ê 結集，伊已經改用台語寫作，所以這本散文集特別有紀念價值。

伊認為台灣問題上嚴重 ê 是母語 ê 流失、文化ê 失落，所以四十歲 koh 出去讀語言學博士，講是後半世人beh 規心做台語 ê 母語復興運動。伊叫做李勤岸。(2001/10/19 定稿 )